《上海文化》| 学术专题：
网络文学讨论
网络穿越言情小说研究
秦圣男 | 上海大学硕士研究生
原文刊载于《上海文化》2017年第10期
内容摘要
网络穿越言情小说自2004年在网络上连载以来，一直受到众多女性的喜爱与追捧。自从穿越剧《宫》《步步惊心》等热播后，“穿越”已经成为一个家喻户晓的词语。其背后的发展与网络这一传播媒介的介入、当代女性的心理需求是密不可分的。一般而言，穿越言情小说具备三个特征：时空穿越、言情为叙述内核、古今思维方式发生碰撞。穿越言情小说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必然具有其文学价值和社会意义，但是在网络环境下，其水平良莠不齐、抄袭现象广泛存在、商业资本化严重等缺陷也难以避免。如何优化其写作环境，确立一套规范的评价标准，以便理性地看待穿越言情小说的利弊与社会价值问题，值得我们深思。
关 键 词 穿越言情小说 网络 女性
网络穿越小说是穿越时空小说的简称，是网络小说热门题材之一。对于“穿越时空”一词可以理解为摆脱时间的一维性、单向度的存在形式，实现时间的可逆性和跨越式的展现形式，同时在改变时间运行方式的基础上，空间位置发生更改。[1]作家出版社总编室主任刘方对“穿越小说”这个概念作了如下分析：“穿越小说的称谓不是以类别划分，而是按内容定义。其情节通常是一个当代青年遭逢变故，在机缘巧合下，进入古代，以在场的方式参与见证了种种众所周知又知之不详的历史事件。当代中国文学里面，黄易的《寻秦记》算是影响最大的穿越文学作品，也可以被视为当代华语文学穿越类型的滥觞之作。而网络上近一两年兴起的穿越文学其特点又有所不同，基本上都是青年女性回到古代谈了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同时经历种种宫闱秘事及权力斗争。这类小说主要受到女学生和女白领的追捧，可以视为言情小说的一种变种。”[2]可以说，穿越小说是一种集玄幻、历史和言情三个要素为一体的类型小说。穿越小说按时空可细分为现代穿古代、古代穿现代、历史架空等，按主体的穿越形式又可分为灵魂穿越、身体和灵魂一起穿越以及身体和灵魂交换三种。而近年来在网络上大热的穿越小说主要是以情爱为主线，讲述的是青年女性与古人谈恋爱的故事。笔者将这种以爱情为主线的穿越时空小说定义为穿越言情小说，也称为言情类女性穿越小说，或简称为“女穿文”。
一、穿越言情小说的发展
有许多穿越小说研究将席绢《交错时空的爱恋》（1993年）和黄易《寻秦记》（1997年）视为穿越小说的“鼻祖”。黄易《寻秦记》属于玄幻小说那一类型，在此不作讨论。席绢《交错时空的爱恋》讲述的是现代女性杨意柳穿越时空成为石无忌的新娘苏幻儿的故事，所以它被视为第一部穿越言情小说。但是由于传播媒介的限制，《交错时空的爱恋》虽然受到广大读者喜爱并被改编为影视作品，穿越言情小说这一类型小说却未能引起“热潮”。
进入21世纪以后，网络的普及使得穿越言情小说得到了新的发展。2004年开始在晋江文学网上连载的金子《梦回大清》让言情类穿越小说重新进入读者的视野，并开始受到女学生、女白领等女性的追捧，被网民评为“穿越时空文巅峰之作”。[3]随后一大批女穿文层出不穷。2007年被称为“穿越年”，2008年依旧风头不减。[4]2011年穿越剧《宫锁心玉》和《步步惊心》播出后，“穿越”一词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以《梦回大清》（2004年起在晋江文学网连载）、《步步惊心》（2005年起在晋江文学网连载）、《独步天下》（2006年起在腾讯原创网连载）为代表的第一批穿越言情小说以丰富的想象力、细腻的情感描写深受女性读者的喜爱。小说以女性视角对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进行想象，小说女主角以亲历者的身份与历史人物交往并参与到历史事件当中，使读者产生“爽”、“快”的阅读快感。最初“清穿”小说（即讲述当代女性穿越时空回到清朝，与清朝历史人物谈情说爱的小说，如《梦回大清》《步步惊心》《独步天下》）是出现最多的女穿文，康熙、雍正、乾隆三代皇帝都被写手们写了个遍，努尔哈赤、皇太极等历史人物也未能幸免。康熙在位时的“二废太子”、“九子夺嫡”一度是女穿文热门的写作对象，雍正皇帝在不同的写手笔下与不同的穿越女谈恋爱，比如《梦回大清》里的小薇和《步步惊心》里的若曦，她们的恋爱对象都有雍正皇帝。“清穿”小说预热过后，其他朝代的女穿文也纷至沓来。
早期的女穿文大多围绕爱情展开叙述，都是讲述一个在现代社会里相貌普通、生活不如意的女性，在机缘巧合下穿越时空，在异时空成为一个相貌出众、出生名门望族的女性，一群优质男性围绕在她的身边，并与她发生爱恨纠葛的故事。在女穿文大热的背景下不免会出现叙述内容单一、模式固化的现象。读者也逐渐对这种“灰姑娘式”的叙事模式产生审美疲劳。于是，“种田文”（向往在乡间种田，老实本分地过柴米油盐的古代生活的女穿文）、“重生文”（现代人穿越之后变成儿童，带着前世的记忆重新成长的女穿文）开始出现。不同于早期女穿文轰轰烈烈的爱情，它们描述的是平淡如水的古代生活。平淡的叙述更易让读者对其产生厌倦，所以女穿文开始转向宫廷斗争和家族斗争，也就是“宫斗文”和“宅斗文”。它们不再以爱情作为叙述内核，而是描写如何在后宫或家宅中生存，如何与其他女性勾心斗角、争宠夺权。TVB热播剧《金枝欲孽》是“宫斗文”、“宅斗文”的模仿对象，电视剧《甄嬛传》热播后，“宫斗文”、“宅斗文”越来越受读者喜爱。这一类穿越女放弃对爱的希望，一心权谋，虽然有言情的成分在其中，但是与言情小说一直贯彻的“爱情至上”的原则有所出入，是一类“反言情”（邵燕君语）的女穿文。
二、穿越言情小说的特征
一般而言，穿越言情小说都具备这三个特征：时空穿越、以言情为叙述内核、古今思维方式发生碰撞。笔者认为，具备这三个特征的穿越文可以纳入穿越言情小说的范围之内。穿越言情小说通常采用的时空形式为古代穿现代或者是历史架空，现代女性通过时空变换进入另一个历史时空，这个历史时空可以是真实历史时空，如《梦回大清》里小薇穿越到的康熙—雍正时期就是真实存在的历史时空，《绾青丝》（2006年起在起点中文网连载）里叶海花穿越到的天曌皇朝，就是一个以唐朝为原型的架空时代。
穿越小说通常采用第一人称叙述，以此来加强作者和读者的小说代入感。穿越小说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作者和读者对历史的想象。所以无论是作者的写作过程还是读者的阅读过程，都会不自觉地将自己想象为小说中的主角，从中获得阅读“快感”。作者和读者会跟随小说主人公的思维共同“经历”小说情节。小说的穿越主体决定了小说的读者群体。不难发现，穿越言情小说的作者都是女性，穿越言情小说的追捧者也是广大女性。这与穿越言情小说的穿越主体为当代女性密不可分，这也决定了穿越言情小说的女性视角和女性意识。
按照穿越言情小说普遍的叙事套路，穿越女在现代社会是一个平凡而爱情生活不如意的女性，但在遭遇变故穿越时空后，在异时空变成一个相貌出众且被众多男性爱慕的女性。在穿越言情小说中，穿越女往往被塑造成一个“万能形象”（来自现代、熟知历史、掌握至少一项技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穿越女在古代的生活自然顺风顺水，成为一个非凡女性，甚至可以有意识地推动历史的发展。《凤囚凰》（2007年起在起点女生网连载）中楚玉在穿越到山阴公主刘楚玉的身体上，她知道山阴公主是将死之人，但是她不想死，所以她利用自己对历史的了解以及在现代社会所学到的知识，与各路人马斗智斗勇，欲反抗历史。《独步天下》中，步悠然穿越到女真第一美女东哥的身上，她知道东哥将死于35岁，也知道皇太极将在努尔哈赤死后继位，所以她一直让皇太极坚定夺位的决心。在小说中，皇太极之所以会挑拨明末将领与崇祯皇帝的关系，之所以会改女真为满洲，之所以会提出“满汉一家”而重用汉族官员，背后都是穿越女步悠然的功劳。同时作者往往在穿越女身上赋予众多现代优秀品质。《凤囚凰》中有一段男主容止对穿越女楚玉的表白：“我喜欢上楚玉，喜欢那份坦荡和勇敢。”坦荡、勇敢、睿智、敢爱敢恨，这些都是作者赋予穿越女楚玉的现代品质，而这些似乎一直是我们评价一个优秀女性的标准。一定程度上说，作者塑造的是一个理想化的现代女性，无论是读者还是作者，在内心深处都对这样的女性心怀佩服又或是想成为这样的女性。
穿越言情小说与其他类型的穿越小说的最大区别在于言情是其重要的叙述内核。诚然，穿越女身上的现代品质能够激起读者心中的某些情感，但是这类小说对于女性来说最大的吸引力还是在于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步步惊心》中若曦先后与四个男性发生过感情纠葛：十阿哥、八阿哥、四阿哥和十四阿哥。十阿哥是年少时期的知心玩伴，八阿哥是初恋，四阿哥是挚爱，十四阿哥是最后举案齐眉的归宿。但是，正是这些感情线编织起整部小说的情节脉络，那些所谓的“二废太子”、“九子夺嫡”的历史背景其实都是这些感情线的陪衬。女性读者跟随着小说的思维，将自我代入穿越女的位置，在精神上与这些出色且痴情的男性经历轰轰烈烈的爱情。
在穿越言情小说中，穿越时空的现代女性被塑造成为“万能形象”且被赋予现代女性的优秀品质，穿越女所经历的异时空的爱恋必然是轰轰烈烈的、一女多男的（男性能力出色且对穿越女一片痴情）恋爱模式。这样的模式套路形成绝非偶然。这反映了一种女性集体潜意识——希望被男性重视、关注、追逐，所以在言情小说中，女性的魅力往往被夸张、放大。这是女性的一种心理补偿。所谓心理补偿，就是由于主客观条件的限制和阻碍使个人的目标无法实现时，设法以新的目标代替原有的目标，以现在的成功体验弥补原有失败的痛苦。[5]随着现代社会发展和生活节奏加快，女性被置于和男性同等的竞争地位。工作和生活的压力不断加大，工作生活爱情也会时常不如意。而穿越言情小说中，穿越女在现代社会的形象设定更能够让她们在情感上产生共鸣。穿越女在异时空的形象设定和恋爱模式的设定都能够满足女性的自恋心理。所以，无论是作者还是读者在这个过程中都可以凭借想象式的经历来获得成功体验，并以此来弥补她们在现实生活中原有失败的痛苦。
古代与现代的交替，一直是穿越言情小说满足读者猎奇心理的重要方面。穿越言情小说的作者们在叙述穿越女的古代生活时，经常透露出一种现代先进、古代落后的优越感。比如，《步步惊心》中，若曦为了替雍正分忧，运用现代会计的方式帮雍正整理账目；《绾青丝》（2006年起在起点中文网连载）中，叶海花采用现代舞台形式在倚红楼作登台表演，让人耳目一新，并成为倚红楼的“头牌”，她还模仿现代社会“超级女声”的创意，策划了“超级花魁”比赛，大获成功，让所有人都对她刮目相看。现代社会的生活经验，给穿越女在古代社会提供了许多新奇的想法，使她在古代社会中更易出类拔萃。但是，因为了解现代社会的先进，所以在古代社会落后的情况下，穿越女也会表现出一种焦灼感。比如，《独步天下》中，穿越到东哥身上的步悠然为皇太极的母亲孟古格格接生，孟古格格痛得死去活来，她的心理活动是这样的：“第一次，我是如此真痛恨古代的落后，要是……要是能剖宫产该有多好！要是有麻醉药多好！”因为古代医学技术的落后，孟古的生产过程是很痛苦的，见证了孟古格格的生产过程，步悠然第一次因为古代社会的落后而产生了无能感和焦灼感。
来自现代社会的穿越女凭着对主体意识、自由、人权、平等、生命意义等的思考，在面对封建礼教束缚的古代社会，人权和生命时常得不到保障，毫无平等和自由可言时，精神上总是感到痛苦。《步步惊心》中，若曦在十阿哥被赐婚以后一度陷入“发疯”状态，“早知道古代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个人很难有自主权，可是真实面对这一幕时，才感觉到它的残酷”，“为什么最尊贵的身份剥夺了他最珍贵的东西：自由”，“一直隐藏着的恐惧全部涌了出来，全身簌簌发抖”。[6]作者用心理独白的方式将若曦心中的绝望与恐惧表达了出来。
婚姻观的冲突是穿越言情小说的作者们最常抓住的冲突点。古代社会盛行的是“一夫多妻”的婚恋观，而现代社会普遍认同“一夫一妻”的婚恋观。婚恋观差别的背后是女性社会地位的今古不同。女性在古代社会一直被认为是男性的附属品，而穿越女与古代社会格格不入的婚恋观，往往成为小说男女主人公爱情的阻碍，由此产生矛盾冲突，并推动小说情节的发展。以《步步惊心》为例，若曦的姐姐若兰是八阿哥的侧福晋，八阿哥认为如果若曦嫁给自己，能够两姐妹共侍一夫，不失为一段佳话。但是若曦却认为，与自己姐姐同嫁一个男人，是自己不能接受的一件事。所以最后她没能和八阿哥走下去，后来才有她与四阿哥的故事。若曦一直强调自己只能接受一心一意的感情，但是在那个古代社会，这一想法是不切实际的。与穿越女“一夫一妻”婚恋观相对的是小说中的男性理所当然地认同“一夫多妻”婚恋观。虽然穿越女在古代社会能够吸引众多男性，但是涉及婚恋问题的时候，男性依旧将她们等同于古代女性。这通常是小说的矛盾焦点，穿越女往往觉得自己没有得到尊重。但是无论穿越女如何挣扎，她的爱情也逃不出那一时代的主流，所以穿越言情小说往往是虐心之作。
在语言方面，也可以看出古今思维方式的交替碰撞。古代语言与现代语言交替也是穿越言情小说的一大特点。由于小说描写背景是古代社会，所以小说作者在语言上会极力模仿古人，偶尔还会引入古诗词。“由爱生嗔，由爱生恨，由爱生痴，由爱生念。从别后，嗔恨痴念，皆化为寸寸相思。不知你此时，可还怨我、恼我怒我？紫藤架下，月冷风清处，笔墨纸砚间，若曦心中没有皇帝，没有四阿哥，只有拿去我魂魄的胤禛一人！相思相望不相亲，薄情转是多情累，曲曲柔肠碎。红笺向璧字模糊，曲阑深处重相见，日日盼君至。”[7]但是在小说的情节叙事上，又是采用了现代话语的轻松形式。类似“怎么忘了这个茬了”、“没心没肺”、“小儿科”等现代词汇在小说中也是随处可见。这样古代语言和现代语言的交替，不仅是穿越言情小说的一大特点，更能满足读者的阅读猎奇心理，为读者提供一种新鲜感。
三、影响、问题及反思
穿越言情小说可以说是一种以文学形式展现出来的文化现象，其热潮的背后关联着网络的普及、新的传播媒介的产生、新的文学创作模式、资本的介入等问题。在穿越言情小说引发热潮的同时，也引发了热议，评价褒贬不一。
虽然这样一种述说历史的方式，经常被认为是对历史的不敬，缺乏对待历史的严肃性。但是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当代青年人对历史的关注，用自己的方式来述说历史，也是另一种对历史致敬的方式，而这种方式反而更能让当代青年接受。比如，因为《梦回大清》和《步步惊心》等穿越言情小说的热潮，使得康熙、雍正那段历史格外受到关注，特别是“二废太子”、“九子夺嫡”的故事。有的读者会质疑作者对历史的想象，会核对正史记载。
不可否认，穿越言情小说以“与古人谈恋爱”这一陌生化的故事模式，塑造了与以往不同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以一种娱乐消遣的方式来述说历史，增加了文学的多元性。网络文学的迅猛发展本来就能体现出鲜明的文化意义与价值。金元浦认为，以影视和互联网为代表的电子媒质的兴起向纸媒质的一统天下发出强劲的挑战，它启示我们，文学必须重新审视原有的文学对象，越过传统的边界，关注视像文学与视像文化，关注媒介文学与媒介文化，关注大众文学与大众流行文化，关注网络文学与网络文化，因为电子媒质的创生变换带来了文化本体革命，加速了世纪之交文学艺术的文化转向，是文学理论的又一次突围。[8]在一定程度上，穿越言情小说作为网络文学的一种，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其人文价值。穿越言情小说的热潮，说明了一种新型的文学传播形式正在向传统纸媒发出挑战，其引发的浪潮也说明了一个新的传播时代的到来。
同时，穿越言情小说受到广大女性的欢迎，一定程度上也能看到当代女性的普遍心理。据美国《医学快报》报道，美国斯坦福大学社会学家的研究发现，面对不确定因素，女性的焦虑感要强于男性。
而随着当代社会的快速发展，女性逐渐与男性处于同样的竞争环境之中。当代社会又是一个如陀螺般快速发展的社会，生活压力、工作压力等各方面压力都逐渐增大。相比于男性，女性需要承担来自工作和家庭两方面的压力，所以当代女性相对于男性往往处于更焦虑的状态。穿越言情小说给女性提供了一个纾缓压力的方式。黄易曾说：“穿越小说最动人的地方是引导我们脱离现实，进入一个小说的世界，就好像你在一个地方生活得太久了，你想去别的地方度假。”穿越言情小说对于女性来说就是一个“度假点”。在现代社会这个充满压力的地方生活得太久了，通过想象穿越的方式，到一个幻想出来的古代社会，精神上必然放松，为女性释放压力提供可能性。
然而，穿越言情小说的发展也存在着弊端，需要进行批判和反思。
用穿越言情的方式缓解压力，这种方式终归是一种娱乐消遣，虽然在短时间内能够缓解压力，却无法真正解决女性的现实问题。在现实生活中，女性经常处于弱势地位，承受着来自家庭和社会两方面的压力。在小说阅读过程中，女性跟随着小说思维将自己想象成一个“万能形象”，在各方面都春风得意。但是在小说阅读结束后，现实的一切压力还在继续。可以说，小说给读者带来的只是一时的“爽”、“快”感，对于读者的精神世界或社会价值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只是一种打发时间的消遣工具，这也是网络文学一直不被主流文学看好的原因。
而就小说写作内容而言，小说对于古代生活、服饰的描写实际上也是在传递一种追求富贵的价值观。穿越言情小说中，作者会对府邸、园林、华丽服饰进行详细的描述。看似仅仅起到环境描写和增添古风的作用，实际上也表达了一种物欲价值观追求。随着市场经济的不断发展，现代社会的人们对物质的追求也越来越强烈。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得到物欲的满足。不难发现，穿越言情小说中，穿越女回到古代的身份大多为官家小姐（如《梦回大清》中的小薇和《步步惊心》中的若曦）、公主（如《凤囚凰》中的楚玉）这类能够见证古代富贵人家生活的身份，而在叙述日常生活时也将其富丽堂皇的生活环境和奢靡的生活展现出来。这确实可以让读者在阅读中获得“快”感，但其中传达的也是一种对于物质的追求。当代社会越来越多的人以“金钱”为衡量一切的标准，追求物质上的享受。从这个方面而言，穿越言情小说的流行也说明了一种社会价值取向。
穿越言情小说以网络为传播媒介。网络的自由性为许多有写作欲望的作者提供了写作空间。从2004年金子《梦回大清》在晋江文学网连载，获得高点击率与众多读者追捧后，穿越言情小说便开始层出不穷。数量庞杂一直是穿越言情小说的一个重要特点。穿越言情小说是一种类型化小说，在小说情节、人物设定等方面具有一定的类型特色。随着类型化的确定，数量庞杂的创作时常会重复一个写作题材，同质化的现象十分严重。比如在“清穿”小说大热的那几年，网络上出现了大量的“清穿”小说，小说背景、人物设定、小说情节都大同小异。《梦回大清》和《步步惊心》讲述的都是康熙雍正时期的故事，“二废太子”、“九子夺嫡”都是小说作者选择的历史背景，其主人公都是“四爷”、“八爷”、“十三爷”、“十四爷”等。而同样类型的“清穿”小说在各大文学网站比比皆是。所以在自由化的写作环境中，跟风严重，类型化创作容易出现抄袭现象。而网络对此却没有有效的处理方式。比如《庶女有毒》（2013年开始在潇湘书院连载）虽然一经推出就获得高点击率成为热文，但是却一直被指抄袭诸多耽美、言情小说，抄袭达到80万字。该小说改编的电视剧《锦绣未央》播出后，抄袭事件更是备受争议。而在百度贴吧、言情小说吧或者穿越小说吧中时常会看到“求小说推荐”的帖子，也会注明拒绝推荐抄袭文。可见，对于小说抄袭现象严重这个问题，广大小说读者也意识到了，并且在拒绝这种现象。如何维护创作者的合法权益，杜绝抄袭现象，一直是网络小说创作中的一个难题。
同时，在网络提供的自由创作环境下，创作门槛低，许多有创作热情的写手都能实现自己的创作理想。一定程度上，网络文学可以说是草根文学的狂欢。网络文学的写手们大多是“半路出家”，虽说其中不乏有水平不错的作品，但是创作水平良莠不齐一直是网络文学的一大问题。对于读者而言，网络文学只是娱乐消遣的工具。穿越言情小说也是如此。所以，对于作者来说，满足读者的阅读趣味，获得读者的追捧与喜爱，作品就算成功了。网络上传阅的穿越言情小说本来就属于一种“快餐文学”，快速阅读、一次性阅读一直是读者阅读它的方式，自然最关注情节，作者创作点自然也在情节。而文学价值、文笔好坏无论对于读者还是作者来说，都显得不那么重要。
此外，再加上资本家的介入，写作、版权确实能够成为一种“赚钱”方式。网络文学网站虽然人人都可成为作者，但是只有当内容达到一定的标准之后，网站才会选择签约作品，签约作品才可上架，作者享受分成。首先，作品的点击量决定了作者能否签约，作者的作品是否能上架，所以作者的写作自然会迎合读者的口味，读者的阅读趣味才是他们写作的风向标。其次，作者享受的分成是根据作者的签约等级和作品字数而定，所以在金钱利益的驱动下，许多作者以流水账一般的写作来凑字数，这也就不难解释网络文学的作品都是篇幅很长的长篇。这也可以看出，包括穿越言情小说在内的网络文学已经成为一种商业资本。随着一部作品的火爆，之后可以牵引出许多产业链。比如，金子《梦回大清》大热后，出版了纸质书（朝华出版社2006年出版），晋江还推出了同名网游（2010年晋江开发）。因此，许多作者为了迎合读者的阅读趣味，写作一些恶俗低下的情节以吸引读者。随着资本的不断深入，在自由的网络环境下，如何规范作者的写作，也是一大难题。
写作者的文学态度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上文所提到的抄袭现象、凑字数现象、写作日益资本化现象其实都源自穿越言情小说作者们的文学态度。由于网络写作门槛低，各行各业的文学爱好者都开始尝试小说的写作。在数量庞杂的小说中，有的石沉大海，有的脱颖而出。就算是脱颖而出的作品，其文学态度也存在着问题。由于网络小说一直将自身定位于娱乐、消遣，所以也时常因写作“不走心”而被读者指出许多错误。穿越言情小说是一类与历史直接相关联的小说类型，有的读者便会对历史格外关注。比如金子《梦回大清》就被网友评价为“太大胆，随便乱看了几眼《雍正王朝》连百度百科都舍不得用一下就敢写”。[9]只有在端正的文学态度下才能写出好的文学作品，但是在写作门槛低的网络中，这是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
四、结语
近年来，穿越言情小说的创作热情依旧未减。以晋江文学网为例，仅2017年2—3月份，就有559篇穿越言情小说有过更新。2015年8月，《步步惊心》电影版上映，2016年6月，韩国版《步步惊心》在韩国播出，电视剧《独步天下》也在筹拍中。这说明“穿越言情”作为一个卖点，对于大众依旧有吸引力。
但是即使如此，穿越言情小说显然已处于逐渐退潮的状态。根据2016年网络小说排行榜年榜（已完成作品），10部作品中只有《君九龄》（2015年起在起点女生网连载）一部属于穿越言情小说，而且属于穿越重生文，与笔者主要讨论的穿越言情小说（青年女性回到古代谈了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同时经历种种宫闱秘事及权力斗争）又有所不同。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穿越言情”的吸引力在逐渐减弱。穿越言情小说的套路化、模式化写作，题材不断重复，同一种写作套路反复出现，跟风严重，读者逐渐生厌，阅读兴趣也逐渐减弱。其次，穿越言情小说往往会夸大“穿越女”的魅力，造成“假、大、空”的现象，这种浮夸的写作容易使小说情节苍白无力，读者逐渐对其失去兴趣。穿越言情小说的未来，笔者认为，虽然它还能作为一个吸引点吸引读者，一定程度上，其精神价值和意义是值得肯定的，但就其发展而言，应该考虑如何进入人文审美，建立自己的价值体系，并长期保持其影响力与受众群体。
注释：
[1]王粲：《论大众文化中的“时空穿越”现象》，山东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11年。
[2]引自新浪网读书频道报道：《瞄准暑期市场 作家出版社百万豪赌穿越类小说》，2007年，7月16日。http://book.sina.com.cn
[3]侯娟：《论“穿越”小说的大众接受》，南京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12年。
[4]陈婷：《穿越小说还能火多久》，《出版参考》2009年第6期。
[5]刘迪：《“异托邦”的想象》，华东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13年。
[6]桐华：《步步惊心》。
[7]桐华：《步步惊心》。
[8]欧阳友权：《网络文学研究述评》，《文艺理论与批评》2003年第5期。
[9]月色霜华：《比〈梦回大清〉稍好》，豆瓣读书《步步惊心》（上下）评论帖，https：//book.douban.com/review/4880155/。
责任编辑：李艳丽
微信编辑：孙页
作者简介：秦圣男，女，1993年生，广东钦州人。上海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The End
《上海文化》
全国中文核心期刊
中文社会科学引文索引( C S S C I ) 扩展版来源期刊
中国人文社会科学核心期刊引文数据库来源刊
主办单位
上海市作家协会
上海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