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为自幼好学,博览群书,古今兼收、中西并蓄,一生勤奋写作,敢抒己见、涉笔成章,留下各个方面的集著一百三十余种,形成一个庞杂的思想体系。对他思想的评述,历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论功论过,有褒有贬。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以“变”为核心的哲学思想是他整个思想体系中精华之所在。这种哲学的特点在于:它既是对1840年以来先进的知识分子希望改变“诸国环伺,岌岌待亡”[1]的局势,要求救危立国、变法自强的思潮的总结,又作为政治变革的前导,指导着1898年戊戌维新运动。
一
在十九世纪九十年代的中国,“外夷交迫……羽翼尽剪,将及腹心”,国内是“兵弱财穷,节颓俗败,纪纲散乱,人情偷惰”,“上下内外,咸知天时人事,危乱将至,而畏惮忌讳,箝口结舌,坐视莫敢发”[2],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气氛。康有为以清新明快的思想启迪人们去探索国家的现实问题。他的《新学伪经考》、《孔子改制考》和《大同书》等书,对人们思想解放的作用是很大的,而在政治实践方面,单以发动“公车上书”一事来看,全国一千三百余名举人能在他起草的上清帝万言书上联名,也可见康有为的思想引起了多么大的反响。梁启超把上面几本书称为“飓风”、“火山大喷火”和“大地震”[3]是不为过的。当时的顽固派指斥康有为“无父无君”、“非圣无法”、“圣世不容”,就连翁同龢也怀疑他“居心叵测”,而御史安维峻则弹劾康有为,奏请焚毁《新学伪经考》和禁止“粤士从学”[4],结果《新学伪经考》被毁版,足见其观点之新与影响之大。
康有为的思想所以能风靡一时,主要在于他以“知时从变”、“用新去陈”的观点,观察和分析现实社会,提出维新变法的主张。如果离开了“变”的思想观点,停留在训诂考证、帖括之学上,那就只能无所作为。他明确表示,“吾性好穷理,不能为无用之学”[5]。
他在自然观上,“变”的思想是很丰富的。首先,康有为认为:“流变之微,无须臾之停”。正因为整个世界都处于“时时自变”中,所以自然界有无穷的生命力,“故至变者莫如天。夫天久而不弊者,为能变也”[6]。对于天和地,他说:“天不能有昼而无夜,有寒而无暑,天以善变而能久;火山流金,沧海成田,历阳成糊,地以善变而能久”;对于人,他说:“自少至老,颜貌万变,自不学而学,心智万变”。总之,天地万物和人,都“无一不变,无刻不变”[7],从而构成一个变化万端、活生生的世界。其次,他认为正因世界是变的,所以才有推陈出新和除旧布新。在他看来,“如使天有昼而无夜,有夏而无冬,万物何从而生?故天惟能变通而后万物成焉”[8]。这就指出了变和新的关系。他还把新陈代谢看作事物的规律:“物新则壮,旧则老;新则鲜,旧则腐;新则活,旧则板;新则通,旧则滞;物之理也”[9]。这实质上是歌颂变,阐述了常变常新的真理。最后,康有为的结论是:“盖变者,天道也”[10]。他把“变”看作自然法则,比“易者,随时变易,穷则变,变则通”的思想又进了一步,其最大的意义,是针锋相对地否定了千百年来在思想界占统治地位的“天不变,道亦不变”的形而上学观点。
康有为论“变”具有时代的色彩,这主要表现在:他把进化的思想引入中国传统的变易思想,并将二者结合起来。他根据初步接触到的一些近代自然科学知识,不仅认为天地万物都是进化的,而且加上自己的推测和想象,给自然界描绘了一幅进化变易的图像。他说:“天空之气热,鼓荡往来,摩擦不息,互相吸引、互相离拒,倏忽而成体,聚合而为团,渐积而成大团,吸力更大更久积莫大之团”[11]。又说:“诸星有大小之殊,皆从日中黑点飞出时已定,后感空气而成壳,又绕日故形圆”,因为“凡物摩之则圆,故天地间一切形质皆圆”。他对宇宙起源和太阳系形成的看法,明显地受到了康德星云假说的影响。康有为还认为,地球形成后,已经过了长期的演变,“荒古以前生草木,远古生鸟兽,近古生人”[12],他以地层中生物化石分布的层次“介层、虫层、大草大木层、大鸟大兽层,而后至于人层”[13],来证明从荒古、远古到近古,生物是进化变异的。
康有为所说的“变”就是进化,是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低级到高级的发展运动。在历史观上,他认为人类社会“千年一大变,百年一中变,十年一小变”[14],处在不断变化之中。他用“三世说”来解释人类社会的进化变易。“三世说”来源于《春秋公羊传》。康有为假借其中孔子的“所传闻世”、“所闻世”、“所见世”来证明历史的进化。康有为对“三世”作过各种解释:有时他根据后汉何休的《公羊传》注释,把“三世”称为“衰乱世”、“升平世”、“太平世”;有时他根据《礼运》,认为“乱世者,文教未明也;升平者,渐有文教,小康也;太平者,大同之世,远近大小如一,文教全备也”[15];但最主要,他是从政治意义上来解释“三世说”的,他说:“治法进化由君主而及民主。
从自然观到历史观,从天体演化的假说到《公羊三世说》,康有为所论证的都是一个“变”,这是他的哲学思想中的主题。1891年,他在广州开堂讲学时,突出宣传了这一思想。讲课的重要内容是陆、王心学和“经世致用”实学;前者是要学生“重精神,贵德育”,冲破程、朱理学在思想上的束缚,后者是要学生搞实学,改革政治制度,实行资本主义的经济,不搞无用之学。他要求“一无所志,一无所知,唯利禄之是慕,唯帖括之是学”[17]的知识分子改变学风,关心国事,讲求实际。他还讲“学术源流”,以维新变法的观点来分析古代的各个学派。这都是强调“变”的观点。康有为在其大量著作中也反复论述了“变”的思想。如《大同书》阐述了他对人类最高的理想社会的设想,进一步发挥“三世说”。值得指出的是,《大同书》只把君主立宪看作社会进化中的一个阶段,认为实现君主立宪后,社会仍然在变,那就是向民主进化。
康有为哲学观点中也包含了一些比较出色的辩证思想。他说:物不可不定于一,有统一而后能成物;不可不对为二,有对争而后能进”[18]。在他看来,事物是统一的,其变化在于事物内部的矛盾,有矛盾就有斗争,有斗争然后发展变化。他还认为,世界的事物都是“一必有二”,例如“气之有冷热,力之有拒吸,质之有凝流,形之有方圆,光之有黑白,声之有清浊,体之有雌雄,神之有魂魄”[19]等等,都是对立的;“一阴一阳,凡物必有合也”,对立的双方又是统一的。“知物必有两,故以阴阳括天下之物理,未有能出其外者”[20]。康有为发挥了这些朴素的唯物主义思想,指出“经权常变,以观天下之物,无一不具阴阳者”[21],以此来说明“无一不变,无刻不变”的观点。既然客观世界变化无穷,人们就应该像高明的医生那样,“但因病而发药耳,病无穷而方亦无穷”。他主张冲破旧思想的束缚,探索天地间一切变化的道理:“思必出位,所以穷天地之变”。[22]
康有为的思想体系是庞杂的,也有不少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的观点。例如,在维新变法中,他把全部希望寄托在皇帝身上,他说:“以中国二万万方里之地,四万万之民,皇上举而陶冶之,岂可量哉!”[23]认为只要皇帝下变法诏令,全国就能改变面貌;而他自己,是“顺天俟命,但行吾不忍之心,以救此方民耳”[24]。康有为认为自己发现了孔子的微言大义,所以成为人间的救世主。他说:大同犹有道,吾欲度生民”[25]。这就陷入了唯心史观。又如,在进化观上,康有为强调“凡君主专制、立宪、民主三法,必当一一循序行之,若紊其序,则必大乱”[26],认为历史的进化,“欲骤变而未能”[27],只能“渐进”、“实难躐等”;他还把“免苦求乐”作为进化的动力,说“日益思为求乐免苦之计,是为进化”[28],这又是庸俗的进化观。不过也要看到,他处处强调“变”的目的仍是为了在政治上实现维新变法,这在当时起过积极的进步作用。正如梁启超所说的:“三世之义立,则以进化之理,释经世之志”[29][29]。康有为敢于怀疑儒家的经典,敢于动摇传统的思想,敢于引进西方的文化,进行变法的实践,皆由于他有一个“变”的世界观,这才是使他前期的政治生涯达到了高潮。所以“变”的哲学是康有为思想体系中精华之所在。
二
康有为哲学思想中包含有如此丰富“变”的观点,不是偶然的,这是他对1840年以来中国知识界盛行的“变”的思潮的总结,也是他在吸取前人的思想资料的基础上,对中国现实社会的发展进行认真探索的结果。
中国封建社会到了十九世纪中叶,已成为强弩之末,所谓“康乾盛世”的余荫,只剩下一个光圈而已。腐败无能的满清政府加速着社会的两极分化,权贵、大臣和社会上层,由贪污受贿、强取豪夺、积累起来的财富,达到惊人的数字,而社会中下层则是“富户变贫户,贫户变饿者”,在全国范围内不断爆发农民起义。鸦片的走私像一根插入静脉的吸管,使白银无休止地大量外流。大批知识分子却仍囿于汉学和宋学,埋首于故纸堆里,期待一朝中榜,青云直上。整个社会“自乾隆末年以来,官吏士兵,狼艰狈蹶,不士、不农、不工、不商之人,十将五六;又或飨烟草,习邪教,取诛戮,或冻馁以死”[30][30]。特别是鸦片战争以后,帝国主义列强纷至沓来,一系列的侵略战争和一连串的不平等条约,使中华民族陷于万劫不复的灾难之中。
一些有识之士都认为中国决不能长此以往,一定要变。龚自珍是很早就提出“变”的思想的知识分子,他用“豺踞而鹗视,蔓引而蝇孳”来揭露统治阶级,用“日之将夕,悲风骤至,人思灯烛,惨惨目光,吸引暮气,与梦为邻”来描绘中国社会。他认为“自古及今法无不改,势无不积,事例无不变迁,风气无不移易”[31],所以“革前代之败”是每一代新兴人物的历史责任。他用“物极必反”的观点来看待社会的现实,认为“郁之也久,发之也必暴”;他以那脍炙人口的诗句“九州生气恃风雷”,呼吁和期望在中国出现一个社会大变动。魏源比龚自珍略晚,看到了鸦片战争的失败,要求变的思想就更强烈。他说,“天下无数百年不弊之法,无穷极不变之法”,“执古以绳今,是为诬今”。他指出“变古愈尽,便民愈甚”,“治不必同,期于利民”[32],把“利民”和“便民”作为变的原则。洪秀全则是在主张“手持三尺定山河”的暴力革命者,他说:“乱极则治,暗极则光,天之道也,於今夜退而日升矣”[33]。这是辩证法的观点。洪秀全还在政治上提出“革故鼎新”的思想,满怀信心地预言“乖漓浇薄之世”一定会“变而为公平正直之世”,“陵夺斗杀之世”一定会“变而为强不犯弱,众不暴寡,智不诈愚,勇不苦怯之世”[34]。
其后,出现过不少主张“变法自强”的思想。如王韬在香港任《循环日报》主笔时,在报上宣传变法自强。他曾说,“知天下事,未有久而不变者也”,否则就无法立足世界而与欧洲诸大国较量。所以,“今日而言治,非一变不为功”。又如薛福成,很赞扬西
种种“变”的思想,形成一股“变”的思潮。到康有为时,他的“变”的思想既有前人思想的痕迹,也有不少新的内容,总的来说是大大超过了前人的思想。
首先,是在变什么和怎么变的问题上。从魏源“师夷之长技以制夷”开始,有不少人认为中国之所以备受欺凌、屡战屡败,主要是器物上的不足,主张学习西方的技术,制造坚船利炮以遏制帝国主义的侵略。后来在镇压太平天国革命中,由于尝到洋枪洋炮的甜头而产生的洋务派,也受到这种思想的影响。甲午一战之败,给洋务运动敲了丧钟,也唤醒了许多人。康有为的头脑是清醒的,他提出要从政治制度上“变”。虽然君主立宪的主张在康有为之前就有人提过,但只有康有为比较全面地从政治上、经济上提出一套实现“变”的方案,并明确主张要以俄国彼得和日本明治的变政为榜样,说“若以中国之广土众民,近采日本,三年而宏规成,五年而条理备,八年而成效举,十年而霸图定矣。”[36]在奏本《进呈俄罗斯大彼得变政记序》中写道:“臣谨辑彼得行事,以备采择。”
其次,在变的理论根据上。从龚自珍一直到王韬、马建忠、薛福成、郑观应等人,几乎都以《周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的变易思想为他们变法思想的理论根据,虽然王韬等人有较多的机会接触西方的政治思想,但都是采取排斥的态度。他们常强调“盖万世不变者,孔子之道也”,所以要变的只是器,器可以学西方,叫做“西学为用”,认为道还是中国古代的好,所以要“中学为体”。郑观应的观点很有代表性,他说:“道为本,器为末,器可变,道不可变,庶知所变者,富强之权术而非孔孟之常经也”[37]。康有为在文章中也常提到“易者,随时变易,穷则变,变则通”等思想,但他没有停留在这一点上,而是将西方的进化论思想引进来,和中国传统的变易思想结合起来,形成了适合时代的“变”的哲学。康有为认为传统的思想也是变的,这在《孔子改制考》等著作中很突出。他说:“《春秋》发三世之义,有据乱之世,有升平之世,有太平之世,道各不同”[38]。又说:“世运既变,治道斯移,则始于粗粝,终于精微”。他还对朱熹的理学作了批评,认为理学是“蔽于据乱之说而不知太平大同之义”[39],不能作为万世不变的教条。康有为认为他的政治理想是最适合时代和国情的。何干之曾说康有为是“反古思想”[40],这是有道理的。康有为借助孔子、《三世说》,等等,正是为了说明道可变,和前人抬出孔子以说明道不变,是完全不同的。
三
康有为“变”的哲学与维新运动密切相联,是为政治变革服务的行动哲学。
自中法之战和中日甲午之战后,形势急转直下,先进的中国人“不禁大声疾呼,亟拯斯民于水火,切扶大厦之将倾”,“变”已经是迫不及待的问题了。但是,封建顽固派认为“三纲四维”一变,就会“隶卒优倡俨然临于簪缨巾卷之上”,失去其上层统治的优越地位。张之洞更是把西方政治思想称为“召乱之言”,说:“民权之说无一益而有百害……民权之说一倡,愚民必喜,乱民必作,纪纲不行,大乱四起”。维新派痛斥了顽固派的迂腐言论。康有为在一次讲演中说:“吾中国四万万人,无贵无贱,当今日在覆屋之下,漏舟之中,薪火之上,如笼中之鸟,釜底之鱼,牢中之囚,为奴隶,为牛马,为犬羊,听人驱使,听人割宰,此四千年中二十朝未有之奇变”[41]。他认为“变亦变,不变亦变”,覆巢之下岂有完卵,顽固派不敢言变,但是客观上在大变,“种族沦亡”之时,顽固派的命运也不会好多少。所以,梁启超提出一个和康有为思想一致的主张:“变而变者,变之权操诸己,可以保国,可以保种,可以保教。不变而变者,变之权让诸人,束缚之,驰骤之。呜呼,则非吾之所敢言矣!”[42]就是说要主动求变。
康有为此时以满腔的爱国热情,全身心地投入救亡图存的维新变法运动。从1888到1898年的十年之间,康有为曾七次上书清帝力谏变法图强,其变法思想在这个过程中也日趋完善。在1888年上清帝第一书中,康有为分析了国内外形势,说:“国事蹙迫,在危急存亡之间,未有若今日之可忧也”。认为要救亡图存,只有变法自强,因为“自古立国,未有四邻皆强敌,不自强政治而能晏然保全者也”。上清帝第二书是1895年写的,甲午战败,李鸿章代表满清政府与日本签订投降卖国的“马关条约”,康有为正在北京应试,问讯后联合各省应试举人联名上书,请求拒和、迁都、练兵、变法,主张以“变法成天下之治”,认为“天下之为物,譬犹器也,用其新而弃其陈,病乃不存。水积为淤,流则不腐;户闭比坏,枢则不蠹;炮烧则精莹,久置则生锈;体动则强健,久卧则委弱”,法也是如此,“法久则弊”。康有为用新陈代谢的自然法则,来说明非变法不可。他又参照西方各国的经济,提出一套“富国之法”,作为变法的内容。由于第二书和第一书一样未能达到光绪手里,康有为同年五月又第三次上书,把富国、养名、教士、练兵,作为自强雪耻之策。光绪看到后表示赞许,把第三书发交给各省督抚会议。一个月后,康有为又写上清帝第四书,要光绪“速行乾断,以图自强”。他说,“泰西诸国,以治法相竞,以智学相上……若政稍不振,则灭亡随之,故上下励精,日夜戒惧,遵贤而尚功,保民而亲下……”,这是“泰西所以致强之由”。所以建议“立科以励智学”,“设议院以通下情”,反映了资产阶级的政治主张。他又说:“若引旧法以治近世,是执旧方以医变症,药既不对,病必加危”。可以看出,这和龚自珍的“药方只贩古医丹”的主张不可同日而语,康有为是以崭新的内容来解释变法的。1897年11月德国强占胶州湾,康有为于第二年一月又写上清帝第五书,说:“职优愤迫切,谬陈大计,请及时变法,图保疆圉妄谓及今为之,犹可补牢。如再徘徊迟疑,苟且度日,因循守旧,坐失事机,则外患内讧,间不容发。”为国难临头而“中夜屑涕,仰天痛哭”的爱国热忱跃然纸上。接着,提出三条决策:“择法俄日以定国是”;“大集群才而谋变政”;“听任疆臣各自变法”。光绪见书后,康有为拟定“统筹全局”的计划,准备变法。未几日康有为即上清帝第六书,就是《应诏统筹全局折》,强烈请求迅迅变法,“统筹全局以救危立国”,他说:“观大地诸国,皆以变法而强,守旧而亡……观万国之势,能变则全,不变则亡,全变则强,小变仍亡”,提出了全变的主张,认为“笃守旧法而不知变”是“方今之病”,因为“法既积久,弊必丛生”。他又积极建议“定国是”,这样就“犹船之有舵,方之有针,所以决一国之趋向,而定天下之从违者也”。他以日本维新的经验提出三点:“大誓群臣以定国是”;“立对策所以征贤才”;“开制度局而定宪法”,作为维新变法的最先措施。书中还具体地提出以十二局分管法律、财政、教育、工矿、铁路、邮政、农业、军队等各个方面,这是一次全局性变法的上书。接着,康有为又上清帝第七书,介绍《俄彼得变政记》一书,供光绪参考,期望变法后能“一鸣惊人,万物昭苏,必能令天下回首面内,强邻改视易听”。
可以看出,在大量维新变法的言论中,康有为的辩证思想越来越丰富,尤其是在变法前夕的第六书中,为了论证“无百年不变之法”的观点,他用“物新则壮,旧则老;新则鲜,旧则腐;新则活,旧则板;新则通,旧则滞”的道理,阐述了不变不新、常变常新的思想。这是康有为在其一生中,思想最光辉和最起作用的一段时期。
正如许多历史人物一样,康有为的一生也可区分为前期和后期,一般是以戊戌维新为界。维新变法失败后,康有为在政治上、思想上都迅速地走着下坡路,特别是革命民主主义风起云涌地冲击着满清王朝时,康有为一变而为死硬的保皇派,做了许多有损晚节的不光彩的事情。究其原因,是由于时代的潮流在迅猛地前进,而康有为思想上保守的一面却像沉重的包袱一样,压得他步履蹒跚举足维艰,甚至停止不前。他确实吸取了不少西方的先进思想,但是传统思想在其头脑中还占一定的比重,当国难临头、存亡之际,他可以从“列祖列宗计”出发,力主变法,以“救危立国”。但当民主的潮流威胁着清王朝安全方面,此消彼长,此起彼伏,形成了前后判若二人的情况。这正是资产阶级中的一翼由于其历史局限性而必然产生的悲剧。康有为思想中的糟粕也是很多的,但从康有为一生来看,维新变法实践仍然应该成为评价其历史地位的主要依据。总之,无论在政治上或思想上,前期都是他一生中的主要方面,绝不能否定其推动历史的进步作用;况且在后期他的影响已微不足道。他所反复宣传的“变”的思想,既主张渐进、量变,又包含有辩证法因素,这不能用庸俗进化论一言以蔽之,应该从当时的历史条件加以具体分析。
(原载《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2年第6期)
[1]《上清帝第六书》。
[2]《上清帝地一书》。
[3] 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
[4]《康有为政论集》第1134页。
[5]《广艺舟双楫》卷五。
[6]《变则通通则久论》。
[7]《进呈俄罗斯大彼得变政记序》。
[8]《变则通通则久论》。
[9]《上清帝第六书》。
[10]《进呈俄罗斯大彼得变政记序》。
[11]《诸天讲》卷七。
[12]《万木草堂口说》。
[13]《日本书目志》卷二。
[14]《变则通通则久论》。
[15]《春秋董氏学》。
[16]《孔子改制考》。
[17] 梁启超:《南海康先生传》。
[18]《论语注》。
[19]《自编年谱》。
[20]《春秋董氏学》。
[21] 转引自《中国哲学史稿》第368页。
[22] 梁启超:《南海康先生传》。
[23]《上清帝第七书》。
[24]《自编年谱》。
[25]《大同书成题词》。
[26]《答南北美洲诸华侨论中国只可立宪不可行革命书》。
[27]《论语注》。
[28]《大同书》。
[29] 梁启超:《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
[30] 龚自珍:《西域置行省议》。
[31] 龚自珍:《上大学士书》。
[32] 魏源:《默觚·学篇》。
[33] 洪秀全:《原道醒世训》、《原道觉世训》。
[34] 洪秀全:《原道醒世训》、《原道觉世训》。
[35] 《进呈日本明治变政考序》。
[36] 《进呈日本明治变政考序》。
[37] 郑观应:《危言新篇·凡例》。[31]龚自珍:《上大学士书》。
[38]《日本书目志序》。
[39]《孔子改制考叙》。
[40] 何干之:《中国启蒙运动史》。
[41] 转引自李泽厚《中国近代思想史论》。
[42] 梁启超:《变法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