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为：超越日本之我见

2013年8月6日的《环球时报》刊登了本文的主要内容

中国经济规模超越日本是中国崛起的一个里程碑。按照2010年官方汇率的计算，中国经济总量于当年首次超过了日本，但一些人对此不以为然，认为中国的人均GDP只有日本的十分之一，所以这个成就没有什么了不起。

笔者走访过包括日本在内的100多个国家，总觉得用人均GDP看中国经常不靠谱，所以我在《中国震撼》一书中提出，一旦换一个计算方法，任何关于中国经济实力和百姓生活水平的统计和排名，都将发生巨变。比方说，我们可以引入两个因素：一个是用货币的购买力平价（PPP）而不是官方汇率来进行计算和比较；另一个是把中国人拥有的房产及其价值也计算进去。

我们还是拿日本来比较，日本餐馆吃饭一般比中国贵10倍。按照官方汇率来计算，同样准备一顿饭，日本餐馆创造的GDP就比中国餐馆大10倍，以此类推，误差自然就越来越大。英国著名经济历史学家安格斯•麦迪森曾用购买力平价，计算了中日两国的经济规模，得出的结论是中国经济总量在1992年就超过了日本，在2009年就超过了包括德国、英国、法国在内的欧洲12个老牌工业国的经济总合，在2015年可能超过美国。经济学家张五常在2008年也预测，20年后中国经济规模应为日本的十倍，这也是基于购买力平价得出的结论。

此外，在过去的20年中，多数中国人事实上经历了一场财富革命，其主要表现就是中国住房自有率的迅速提高，超过了日本，也超过了所有发达国家，这是人类发展史上的一个奇迹。尽管我们的房地产业存有不少问题，引起诸多不满，但中国的多数家庭已拥有自己的房产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我们应该先肯定自己的成绩，再来自信地解决存在的问题。从我自己访问日本的实地观察来看，中国城市多数居民的住房水平可能已经超过日本，中国的“发达板块”（人口约三亿，是日本人口的两倍多）的情况更是如此。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中国超越日本不只是国家实力的重大变化，也是多数百姓生活水平的迅速提高。

 在技术领域内，中国曾远远落后于日本，但现在情况已截然不同。总体上看，日本在民用技术方面仍然领先中国，但在军用技术方面，中国已全面领先日本。在民用技术的许多领域内，中国追赶的速度也很快，中国在高铁、激光、量子通讯、深海石油钻探、超级计算机、水稻杂交等领域内已经领先日本，其它许多领域内的差距也在不断地缩小。

当然，与日本相比，我们也有自己的短板。就我个人的观察而言，我们最大的短板是我们市民文化的水平还不如人家。所谓市民文化指的就是城市生活形成的一整套规范，如办事排队、遵守交规、不在公共场合大声喧哗、开车不乱鸣笛、社会生活中讲秩序，讲礼让，讲温良恭俭让。访问日本的人大都会对日本人的礼貌、守序、敬业等市民文化素质留下深刻的印象，日本社会的这些优点，值得我们认真学习。

日本市民文化领先中国，与日本早于中国一个多世纪就进入了现代化有关。过去的日本，市民文化水准也不高，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不少访问日本的外国人都指出了这一点。曾经在日本生活过25年的美国传教士西德尼•吉利克 （Sdiney Gulick），在其著作《日本人的演变》（1903年出版）中就曾这样说：许多日本人“给人这样一种印象：懒惰以及对时间的流逝完全不在意”。其他外国人也用“懒散”这一类词汇来形容当时的日本人，这显然不是今天日本人给外界的印象。

从社会发展的过程来看，任何一个国家的市民文化都有一个逐步提高的过程，日本从19世纪下半叶明治维新时代开始，首先实现了全民识字，同时政府也对国民进行大规模的礼貌教化，并持之以恒，才达到了后来的水准。中国是现代化事业的后来者。在短短的三十年间，我们硬是把整个国家一下子拉入了现代化时代，把数亿农民一下子拉进了城市，甚至拉进了后现代化的时代。我们把西方二三百年走过的路，把日本一百多年走过的路，浓缩于三十年之中，但当我们的硬件全面赶上乃至超过日本的时候（这本身也是了不起的成就），我们市民文化水准确实一时还赶不上，市民文化的培育需要时日，需要大量的教化工作。

当然，即使我们市民文化还比较薄弱，并不意味在其它方面也薄弱。我们普通百姓的勤劳、质朴、上进、聪颖、乐观、平和等素质，在世界上怎么都是名列前茅的。但我们应该抓紧培育市民文化了。随着中国城市化的迅速发展，我们的政府和社会应该共同努力，从小事抓起，从孩子抓起，大力推动市民文化的建设，而且要持之以恒，哪怕一年就集中抓一件事，如办事排队，如不乱穿马路，如开车不乱鸣笛等，但要抓出成绩来。一个好的社会习惯一旦养成，一个地方的社会风气和生活质量就会为之改观，居民也更容易心情舒畅，一个地方的凝聚力和自豪感也会大大增强。

日本今天还面临一个困境：日本市民素质之高与日本政客素质之低，正在形成鲜明的对照。日本走马灯一样的换首相，上来的几乎全是政客，难觅政治家踪影。以“311”大地震及其引发的核泄露危机为例，日本的普通市民在灾难面前表现镇定，社会秩序井然，展现了极高的市民素质，但相比之下，日本首相和其他政客却惊慌失措，反应迟钝，明显地缺乏意志力和领导力。

总之，当我们能够比较全面地、历史地看问题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把中、日力量对比和演变的大势和存在的问题看得清清楚楚，从而更加坚定地沿着自己探索出来的成功之路前行，迈向更大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