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13日,上海社会科学院中国马克思主义研究所“文明比较与中国道路研究”课题组举行年度工作汇报会,亦即课题组学术指导委员会第三次指导会议。约40位来自马克思主义理论、哲学、历史学、政治学、社会学、经济学等学科的专家学者济济一堂,为这项已历时两年、以上海学界70后学者为主体开展的重大课题研究建言献策。
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市社联党组书记燕爽教授认为,现在的确是到了应该对东西方文明、中国道路这些话题做学术梳理的时候了。并且,这个梳理可能不只是学术上的,更是文化自信的组成部分。改革开放近40年来的成绩有目共睹,不容抹煞。这是我们从事此类学术工作最有力的立足点。尽管我们少数国人对自己还有些怀疑,但全世界对中国道路和中国经验都已经产生浓厚兴趣,都在向我们中国学界的知识分子寻找答案和规律并寻求对话。在这样的时刻,如果我们还是像过去那种自卑或者自信心不足,或者投入不够、基础研究水平跟不上,那么,我们将回应不了世人的关心,更担当不了国人对我们知识分子的期待,离我们中国话语体系的构建会更远。
复旦大学哲学学院吴晓明教授提出了三点建议,一是,如此宏大的课题一定要对一些根本问题作出回答,要有最基础的分析,比如究竟怎么来理解和怎么研究政治发展、政治道路、政治现代化道路等。二是,如果我们要研究中国政治现代化以及政治现代化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不应是主观地想象的,而必须是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之上。 所以,大家更应该关注现代化的进程,它不是一个主观的想法,而是作为一个客观的机制。这个客观的机制,我们应当去如何理解,关键或许在于理解一种不可能性,即中国政治现代化道路走西方道路的不可能性。三是,我们要关注中国社会变迁中的原子式个人。如果政治道路和政治制度的本质性,应该引入到特定的社会生活当中去,判断是否存在原子式个人,可能是我们理解中国社会的一把钥匙。
华东理工大学社会与公共管理学院的曹锦清教授,就中国话语体系的转变谈了自己的看法。他说,我一直困惑和没有解决的问题是,面对中国的事实如何来进行有效的表达。困惑在于我们现在用来表达的关键性语词,哲学社会科学的核心用语,都来自西方话语,这是一个基本的事实。但是,不用这些语词,我们又无法表达我们的观念,而用了这些语词,我们却又胡乱地表达我们的观念。这就是我们写作当中会遭遇的一个问题。所以,词语的使用,关乎中国事实真相的恰当表达,这是一个大的问题。当前,中国要改造和重建国际秩序,以适合不断成长起来的发展需求。当自信积累到一定的程度,我觉得困扰我们的、已经让我们焦头烂额的话语问题会被解决,甚至我们过去对中国近代的很多叙事,恐怕全部要颠倒过来。我们现在的对外交流已经有点自信,但是自信还不够,还不是从一个全新的角度来提出问题,来寻找新的回答,而且事实上西方本身也产生了一些问题。所以这个课题可能已经意识到,重新叙述的时代已经开始,而我们面临的语词问题如何解决,现在只能说要谨慎。
来自上海社会科学院哲学所的周山研究员指出,关于政治问题,尤其政治传统问题,一定要以中华民族自身的逻辑和事实为根本依据。我们中国有自己的遗传基因,千万不要把它断掉,实际上也毁不掉。以为经过一场社会革命以后就完全变了,那是不可能的,革命再多,这个传统几千年来也没改变掉。我们最重要的政治智慧就是从传统里边过来的,基因还是那个基因。就好比是,我们吃猪肉、牛肉,但我们身上并不会长一块猪肉牛肉,绝对不会,长出来的永远是人的肉。所以我们讲西方的政治传统、政治理念,甚至政治模式,跟我们吃猪肉、牛肉是一样的效果。千万不要因为我们吃了猪肉就把自己变成猪了,一定要把它们变成我们的营养,是我们长人肉的营养,这个基本点是一定要把握的。因此,我觉得,你们要写的这一套书,一定要从第一本书里头看到当下的一些问题,好的也在这个地方,不好也在这个地方,就像解读我们中国的遗传基因一样。
华东师范大学杨国强教授认为,既然讲文明比较,那就要讲和西方文明不一样的地方,实际上也的确是不一样。实际上,中国人拒绝西方很多东西,很多东西中国人是不要的。中国人一开始就非常喜欢的东西,非常有说服力的就是民主。但我们可以去看一看,西方历史上没有几个人讲民主好的,为什么中国这么容易就接受了?关键问题在于,中国人怎么来看西方,在中国的语境下怎么去探讨西方的民主和政治制度。再比如说法治,严复在翻译孟德斯鸠《法意》的时候,说如果按照孟德斯鸠对宪法的定义,我们中国的宪法有4000年了,因为中国的“礼”和“刑”两个合起来相当于西方的“法”,“礼”重在防范于未然。那么,如果把“礼”和“刑”作制度化的理解,这方面是有很多东西可以深入去写的。
复旦大学的丁耘教授提了三点建议,首先要有一个精彩的思路和逻辑的方式,从总体上来把握整个课题的框架。其次是时间节点的划分,一定要交代为什么要这样分期。第三,就是对西方的研究不要太笼统。因为西欧跟美国就不一样,新教和天主教地区也明显不一样,要从理论跟现实结合的角度来考虑这些问题。一定要搜集最新的东西,抓住重点,然后分析当中有什么样的变化。比如说欧洲的一体化、人工智能、伊斯兰国,从现代化以来的表述看,这都是现代化最大的变化,最有现实意义,也是非常有趣而复杂的问题,而且以后变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没有一个理论能判断。没有一个现有的理论能面对和解释这样一个全面深刻的、有可能是千百年最剧烈的一个变化。这就需要我们持续保持高度关注和尽快梳理,这是一个对西方民主制度进行反省的最好时机。
上海社会科学院哲学所黄凯锋研究员认为丁耘教授的想法很好,并建议说,我们应该以现代的问题意识来切入这个讨论。目前已经有现代化理论、世界史和全球史等理论模式在对现代化问题进行讨论,而在文明比较的视野下,我们中国现代化的道路,虽然像周老师说的传统的本质没有改变,但是也有些非常有特色的方面,我们应该有个好的思想框架,通过比较,真正得出我们关于现代化方式的理解——“一二三四”等,得出自己的现代化研究的讨论模式。这可能是有一点困难的,所以对整个课题“通论”的要求非常非常高。因为要有这个“通论”,然后才能做下去。
复旦大学陈诗一教授从经济学的角度指出,我们现在所做的比较研究,离不开量化研究,无论是经济学还是历史研究,都需要寻找更多的一些历史数据,然后从中对事实进行引导,或者说佐证和解释。所以量化分析可能始终都是不可或缺的,这可以在我们这个课题里面能够增加一些,会让人耳目一新。其实已经有很多政治经济学学者也在这么做,包括去年的《21世纪资本论》,里面有很多数据,现在风靡一时,这都可以借鉴。比如人工智能其实也是基于大数据发掘的,它会改变很多东西,比如经济业态、通讯、政治生态等等,如果把这些新的“数据分析”的元素融入我们的课题,将是非常有新意的。
上海社会科学院的梅俊杰研究员认为,第一,课题必须要对文明道路基本的判断,是多行道,还是单行道?如果是多行道,到底是一些平行同向车道,还是可以双向的;如果是单行道,是否在这个单行道上,永远不受速度的限制,可以很慢,一直是处于落后?第二,在这个判断基础上,我们对文明的特性和共性的关系也要有个基本的判断。承认有共性,就是承认有共同的人性,文明就是更加符合人性的,不能用特色否定共性,不能用本土化否定现代化。第三,在上述基础上,也要整理中国特色。中国特色到底突出在哪里?哪些构成中国特色?不一定是文化基因,比如说规模大就是一个特点,这是客观存在的。比如民众的生存底线很低,这个是我们文化基因,就是暴力倾向比较低,这些都构成了中国社会不同于其他一些社会的特质,很有必要特别来认识他们。第四,要把握政治发展和转型的关键点是什么,不能面面俱到,什么都讲,要讲关键结点。
上海社会科学院刘杰研究员认为,这个课题两年做下来到现在,最具有前沿价值。现在必须要思考的,一个是体用问题。其实我们一直都在摇摆,当我们有某种自觉的时候,可能会倾向于说我们是一个独特的中国,中国文明是打不倒的,是有中国特色的,但是日常生活实践的时候,我们会不知不觉用西方的思想和观点来思考和指导,这种冲突不仅仅是在不同的理论流派之间很激烈,一百多年至今为止仍然很激烈,所以对这两者要始终保持高度的注意。另外一个问题,到底什么是政治现代化?有时我们似乎认为了达到了共识,民主化和法治化,就是现代化,但是有时似乎又很纠结。我觉得在中国,民主不一定是一个好东西,法治可能只是一种工业化的手段。
上海社会科学院方松华研究员认为,从中国马克思主义研究的视角来说,怎么讲中国的崛起应该有自己的主张。中国30多年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在人类历史上是一个伟大的事件,可以跟英国工业革命、法国大革命、北欧的崛起相比拟,我们用一代人的时间完成了西方300年到400年的历史发展时代。在这样一个大的历史时代,可能走的太匆忙,所以我们产生了很多的问题,比如腐败、贫富差距、各个阶层的获得感差异所引发的焦虑等等。但是怎样来消解这样的矛盾,不仅仅需要我们和世界文明对话或比较,也要用自己的理论来阐述。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们没有现成的理论
,希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中国马克思主义开创一个,不管是作为一个思想
也好,还是发展当中的一个成长案例也好,也希望中国未来的发展,能在上海这样一个大都市的学术文化圈里得到理论的理解,得以发扬光大。
上海社会科学院曹泳鑫研究员表达了三点意见,一是“文明比较与中国道路”这个题目让我感觉是谈民主政治,而实际上从课题组现有提供的材料看,却很少谈及中国或者还没有到谈中国的时候,因为如果把题目改为“在政治现代化视野下的世界各国文明”也是成立的,所以这个方面要考虑一下。二是针对题目,最麻烦的问题是中国政治。什么叫中国政治?没人说得清楚,所以一定要把握好内涵,我们这个“政治”跟其他地方的政治,与所有别的国家的政治都不是一样的。第三,就是把现在已有研究成果的精华资料收集起来,能把这些东西整理好,会更有价值。
来自几个重大媒体的老师们也纷纷发表了各自的见解。《解放日报》评论部主任王多老师从大众传媒的视角说,对读者来说,“有用”、“有料”和“有趣”才是最重要的,语言流畅清晰、自然洒脱人们也愿意看。所以关于“中国道路”和“文明比较”等学术性比较强的字眼的研究,如果想在大众传媒中体现自己的影响力、话语权的话,这“三有”需要借鉴一下。《文汇报》理论部杨逸淇主任认为,媒体主要讲究“守正出奇”。我们不要有思维定式,要多注重调查研究,我们特别期待有一些原创性的信息或概念,或者是一些独特的视角,独特的研究方法,通过这种方法和视角的不断发展,这样慢慢见证属于自己的风格的逐渐形成。《社会科学报》主编段钢则提出,从学者的角度看,第一,中国的道路如何增加自信,如何建立理论体系和话语。第二个,我们可以承认,存在一种普世的东西。但是这种普世东西的内容,绝不是西方说的那些。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就要通过对话、沟通找到共同点,达成一种共通性的东西。 通过这个课题,我很想了解四个问题,一是中国100年和5000年政治文明的历史如何能说清楚,能不能找到一个很好的角度把历史的脉络分析得很清楚;二是通过这种比较,我们是不是真的能够从中找到自身发展的规律性的东西;三是通过这个比较,世界文明和中国文明究竟是怎么样的关系。我们如何超越我们一直以来的,比如简单的冲击-反映模式而能够真正找到一个更为合理的文明进步模式,寻找到一种理解人类共同体的方法;四是从方法论上讲,如何看清一个中国人的现实,我们只有不断去发掘去了解去认识它,我们才有可能有自信把它引导到最佳、最好、最健康的道路上来。《探索与争鸣》的主编叶祝弟认为,这样一个宏大的课题和课题背后的团队有一个很大的抱负,可能不满足于资料的梳理,而是要为中国及世界提供一种思想支持:比如,现代化道路是不是就一种?今天的问题是什么?今天的问题是,世界都病了,没有一种模式可以借鉴和学习。整个世界都面临一个巨大的挑战,在这样一个挑战面前,要有一个多元的综合性的考量在里面。
最后,上海社会科学院潘世伟教授建议,要突出核心观点,说出问题中最本质的东西。要有三个叙事:第一个是现代化的叙事,涉及三个东西,一是文明的多样化,二是多元现代性或者多元现代化,三是社会主义本身的多样化;第二个是社会主义的叙事,要讲清楚社会主义在马克思时期是对资本主义的超越,是对现代、现代化的一个否定和升华,中国直到现在为止,是用社会主义这种方式来完成现代化,中国革命是为现代化准备必要的社会条件,中国的现代化里面嵌入了很多更合理的因素,它的成本和代价远远小于资本主义,但当跟美国并列齐驱的时候,中国的真正意义就是对人类存在的资本主义方式的超越;第三个是文明的叙事,因为中国人口多,中国的民族始终是一个理想的民族,中国也是一个文明型的国家,中国的崛起是文明型国家的崛起,这是中国比较自信的东西,因为它和一个小国家、一个新兴的国家不断更替的文明不一样,中国是持久的、包容的,它的一个本体性的东西是它的文明的主要特点,这个文明是渗透了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当中去的。讲中国的事情,一定要把上述三个叙事结合起来,然后在大的背景和语境下面,就文明的多样化,现代化的多样化,来叙述和构建自己分析框架,形成自己的一个观点理论,这样就会有更多的原创性。这个课题组成员的阅历、知识积累和发展水准正也在朝着这个方向走,非常期待能做出优秀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