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理论】沈洁:由上海带动“面向世界”

日期:2025/02/18|点击:11

与早于上海开放的广州、同时开放的厦门和福州等地相比,上海缘何更为快速地成长为近代中国最富活力的国际大都市?开放之外,还可从更长时段的历史变迁、更广区域的内在互动中来予以考量与把握。

上海的江南

近代以前,上海就已出现“往来海舶俱入黄浦编号”之繁盛情形。研究显示,鸦片战争之前,以上海港为中心,已形成北洋、南洋、长江、内河及国外五条固定航线。此后,五口通商条约缔结,中外贸易体制发生重要变更,上海迅速取代广州成为全国最大、最重要的通商口岸。

上海成为新的江南中心城市,还有一个不可忽略的因素——上海周边地区的战事(19世纪50至60年代小刀会起义与太平天国战争)。1853年太平军占领江南时封锁大运河交通,致使杭州失去了以京杭大运河为主干的商业网络中心地位,苏杭二城亦毁至残破。“东南完善者,独上海一隅”,故苏浙两省绅商士庶丛集沪城。

出版于1930年的《江苏人文地理》提到:在沪华商约有十三帮,宁波帮人数逾10万,多业洋货,绍兴帮人数约3万,多营钱业及酒店,杭州帮营丝绸之业,锡金帮营丝业,徽州帮营茶叶,镇江帮营钱业、银行、绸业,江南地区占半壁。

研究认为,“此时虽然仍有在运河沿岸和长江中游两湖地区从事商业的,但主要的资金都转到了上海”。江南移民从劳动力、资本、消费市场和社会分工等诸多方面,有力推动了上海的近代化与城市化。

世界的江南

与上海的国际化同步发生的,是整个江南的“走向世界”。江南地区在传统时代“面向全国”,之后则由上海带动,在许多方面转变为“面向世界”。

丝织业与棉纺织业素来为江南经济的两大支柱。苏州为区域市场体系的中心,组织整个江南区域的商品流通;南京、松江、杭州、嘉兴、湖州则组织原料及手工产品的集散,并与苏州保持紧密联系。由此,江南地区得以构建出一个具有高度统一性的区域经济网络。

上海崛起后,苏杭则作为其腹地,仍然保持了比其他地区更优越的集约化经济条件。在上海的出口商品中,占全国出口额50%至90%的茶、丝、猪鬃、面粉、土布、丝织品、陶瓷器等主要来自长江下游尤其是太湖地区。作为腹地的江南,作用不是单一的,而是双向的。它既作为上海的腹地,又与上海一同深入国际贸易和世界经济的网络之中。

近代以来,外商纷纷在沪开设缫丝厂,江南则随之成为原料产地。20世纪初,苏州地区“桑树一项,则遍地皆是,居民稍有隙地,虽三弓五弓,亦必栽桑”;吴县东西两山、横泾、木渎、光福、古华、香山、善人桥各市乡育成之蚕茧,岁可产三千五百余担。19世纪80年代开始,上海的洋商陆续在洞庭、西山、东山设立茧行收茧,继而转运至上海;“浙江的丝,不管政治区域上的疆界,总是采取方便的水路运往上海这个丝的天然市场”。

英国副领事阿连壁在1879年度上海贸易报告中称,上海是湖州、南浔等大产丝区的出口港,浙江省运来的中国商品数量比其他任何一省都要多些,因为产丝区位于该省境内;而上海所在的江苏省,其进口商品总值则比其他各省的总值都要大。20世纪上半叶,苏南及苏北沿江地区的鲜茧80%以上都是先集中在无锡,再由无锡销到上海。苏州的机器缫丝厂开办后,“几乎全部产品运往上海”。

在与上海的区域性联动中,更多的分工与合作得以孕育,江南市镇的外部市场进一步扩大。这种辐射和带动,不仅是有形的、物质性的,还促进了江南地区的结构性转型。

比如,丝绸大镇盛泽的绸商迅速向上海拓展业务,与洋行直接交易,新的技术与工具陆续引进。光绪以降,盛泽丝绸业正式由手工业向现代工业过渡。这一转型导致了对织工尤其是熟练工人的需求不断增加,“乃往杭湖各地召集织工来盛,约增四五百人,以后各处来的织工,日渐加多,迄今约千人”。

开放的江南

由上海带动而进入国际网络,也不是那么简单发生的,还与江南这个区域的历史习惯及其传统优势有关。明末清初始,江南地区便是中国接受西学东渐进程的先锋区域,具有高度的开放性。“西学东渐”中影响巨大的徐光启(松江)、李之藻(杭州)、杨廷筠(杭州),均为江南人。他们对“格致穷理之学”有极大兴趣,希望将西来的图书择其“有益于世用者,渐次广译”,还呼吁“尽用西术”,学习西洋火器制造术。

有学者分析,晚明以来的西学,“江南接受的人最多,水平也最高”。徐光启讲“欲求超胜,必先会通”,强调的是对陌生的世界不排拒、因自足及自信而接纳会通、以会通而抬升自我,基本上解释了上海及江南在近代快速成就高度世界化的原因。

晚清以降,上海之外,宁波(1842年)、镇江(1858年)、温州(1876年)、杭州(1895年)、苏州(1895年)陆续开埠,加上自主开埠的吴淞(1896年)、南京(1897年)、海州(1905年)、浦口(1912年),江南地区可谓积极主动地“打世界牌”。以此为基石,上海最迟在20世纪30年代正式成为中国最大的贸易中心、东亚第一大国际商港。

区位优势与交通条件紧密相关。利用长江与大运河水网是上海与江南腹地联通的传统途径,加之轮船招商局等近代中外轮运企业兴起,“轮船迅驶,北自京畿、南达海徼者又不在苏而在沪矣”,以致“丝货均至上海贸易”。上海还是沪杭甬线、沪宁线的连接枢纽。1933年,茅盾在《“现代化”的话》一文中写:跟着交通的发达,向来鄙塞,洋货和钞票不大进得去的地方也就流通无阻了;生活程度也慢慢地跟着高了;生活程度高,又是“现代化”的显著特征。

还有更鲜活的描述,包天笑《衣食住行的百年变迁》这样记载:“在沪宁路上,以三等车最为热闹,数亦最多,因沿路一带多乡村小市镇,出入往来频繁。近上海的几个小车站无论了,即过苏州到无锡,由无锡到常州,也还是乡镇密集之地。三等车以农人居多数,向来以肩挑背负上市场的,现在有了火车,省力得多了。车厢中塞满了蔬菜瓜果,还有鱼米鸡豚。”

 

来源:解放日报日期:2025-02-18

作者:沈洁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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